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当中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在特洛伊战争当中，作为希腊联军统帅的阿伽门农将本应该属于将领阿喀琉斯的战利品——女俘虏布里塞伊斯夺走了。
这样的行为不仅违背了社会道德，也让阿喀琉斯的尊严和荣誉蒙受了极大的侮辱。阿喀琉斯失去了对于统帅的信任，最终愤怒地退出了战争。
1994年，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学者谢伊(Jonathan Shay)在对越南战争的研究当中思考着一个问题：战争带来的创伤经验（比如有关道德方面的创伤）是如何导致个体的消极改变的？于是他引用了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的故事来形容长官背叛了士兵所信仰的道德准则后，对士兵造成的伤害。后来他提出了道德损伤(moral injury)这一概念来描述战争当中的这种状况并将其界定为：谢伊的研究虽然捕捉到了道德损伤的一个部分，但道德损伤所包含的内容远不止于此。
学者利兹(Brett Litz)在对越南战争和阿富汗战争退役军人的研究中发现，军人在战争当中还会面临许多道德和伦理上的挑战，这些挑战可能包括：（1）自身的作为（或不作为）违背了道德准则。例如向敌人开枪，造成了他人的死亡或是自己没有向妇女或儿童提供帮助等。（2）他人的作为违背了道德准则。例如同伴对敌人或者平民的掠夺、滥用暴力或使用酷刑等。（3）目睹违背人性的场景。例如在战场上见到痛苦的伤员、意外地看见尸体或是见到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等。
面对这样的情境，军人可能会感到自己恪守的信念被打破了或是感到良心上的不安，因此陷入持久的内疚、羞愧、愤怒、焦虑或抑郁等情绪当中，产生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表现并且最终出现物质滥用、自我伤害或社会退缩等行为。
利兹认为，科研人员或是临床医生往往关注那些对生命产生严重威胁的事件，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军人常见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上面，并没有充分关注引起内疚和羞愧的道德和伦理事件的影响，而这导致了长久以来军人在道德上遭受到的伤害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与治疗。因此，利兹等人对道德损伤开展了系统的研究并对道德损伤的概念重新进行了界定：道德损伤是指个体实施、未能阻止、目睹或听闻违背自身深层的道德信念和期望的行为, 对心理、生理、精神、行为和社会的持久影响。
自从利兹等人从心理学的角度对道德损伤重新界定以来，许多研究者都对这一概念产生了兴趣，并且越来越多的研究已经发现，道德损伤并非是军人群体身上所独有的现象。警察、教师、社会工作者、心理咨询师等群体都可能遭受来自道德层面的伤害，特别是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医护人员群体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
据《纽约邮报》报道，2020年4月27日，美国纽约曼哈顿一家医院的急诊科主任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多日后自杀，她的父亲表示她并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在两人的最后一次谈话中她提到：必须不断看着患者死亡是多么痛苦，甚至患者从救护车下来之前就已去世。新冠肺炎疫情让医护人员陷入前所未有的境地，他们不得不做出充满道德挑战的决定并且在极端的压力下工作，这可能导致他们出现道德损伤。他们或是责怪自己对那些处于危险中的人没有提供足够的帮助，或是面对病人的痛苦感到内疚，或是目睹了太多鲜活的生命悄然离去……
道德损伤往往十分隐秘，在军人身上，它可能表现得如同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在心理咨询师身上，它可能表现得如同共情疲劳一样；在医生或教师身上，它可能表现得如同职业倦怠一样……它是如此的“狡猾”，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以致于我们可能并没有察觉到它在从中作祟。
你是否也曾感到过道德损伤呢？如果愿意，可以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在评论当中，让更多的人能够关注并认识到这一特别的心理伤害，一起探索应对的方法。艾攀, 戴艳. (2022). 心理学视角下的道德损伤. 心理科学进展 , 30(1), 168-178.